学人文集
陈春声:走向历史现场
上传日期: 2018-04-20 作者:陈春声

       一九三九年,因战争疏散到闽中永安县福建省银行经济研究室的一位年轻研究人员,为了躲避日军飞机轰炸,在距县城十多里黄历乡的一间老屋里,发现了一大箱民间契约文书,自明代嘉靖年间至民国有数百张之多。他仔细研读了这些契约,在此基础上,写出了在学术史上影响深远的《福建佃农经济史丛考》。这位年轻学者,就是时年二十八岁的傅衣凌,其时刚从日本学习社会学归国不久。一九四四年,福建协和大学出版这一著作,傅先生为该书写的“集前题记”中,有这样几段话:

  我常思近数十年来中国社会经济史的研究,至今尚未有使人满意的述作,其中的道理,有一大部分当由于史料的贫困。这所谓史料的贫困,不是劝大家都走到牛角尖里弄材料,玩古董;而是其所见的材料,不够完全,广博。因此,尽管大家在总的轮廓方面,颇能建立一些新的体系,唯多以偏概全,对于某特定范围内的问题,每不能屏蔽其许多的破绽,终而影响到总的体系的建立。

  本书的内容,虽侧重于福建农村的经济小区的研究,然亦不放弃其对于中国社会经济形态之总的轮廓的说明,尤其对于中国型封建主义的特点的指明的责任。譬如中国封建社会史的分期和氏族制残存物在中国封建社会史所发生的作用这一些问题。从来论者都还缺少具体的说明,故本书特搜集此项有关资料颇多……

  谁都知道社会经济史的研究,应注重于民间记录的搜集。所以近代史家对于素为人所不道的商店账簿、民间契约等等都珍重地保存、利用,供为研究的素材。在外国且有许多的专门学者,埋首于此项资料的搜集和整理,完成其名贵的著作。而在我国则方正开始萌芽,本书对于此点也特加注意,其所引用的资料,、大部分既从福建的地方志,寺庙志以及作者于民国二十八年夏间在永安黄历乡所发现的数百纸民间文约类辑而成,皆为外间所不经见的东西。这一个史料搜集法,为推进中国社会经济史的研究,似乎尚值提倡。

  上引文字,强调民间文书的收集和整理对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的重要价值,指出在进行“农村的经济小区的研究”时,应“不放弃其对于中国社会经济形态之总的轮廓的说明”,反对“以偏概全”,表达了建立中国社会经济史“总的体系”的追求,颇具概括性地呈现了傅先生关于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方法的基本理念。直至晚年,他还一再提起在永安县黄历乡那段难忘的经历,一再讲到《福建佃农经济史丛考》在他学术生涯中的重要意义,在其讨论社会经济史研究方法的文章中,还再次全文引录了这个“集前题记”。在同一文章中,他也强调抗日战争期间疏散到乡村的经历,对一个立志研究中国社会的学者的意义(《我是怎样研究中国社会经济史的》,《文史哲》一九八三年第二期):

  直到抗战爆发后,我从沿海疏散到内地的城市和乡村,才接触到中国社会的实际。……抗战的几年生活,对我的教育是很深的,在伟大的时代洪流中,使我初步认识到中国的社会实际,理解到历史工作者的重大责任,他绝对不能枯坐在书斋里.尽看那些书本知识,同时还必须接触社会,认识社会,进行社会调查,把活材料与死文字两者结合起来,互相补充,才能把社会经济史的研究推向前进。这样,就初步形成了我的中国社会经济史的研究方法,这就是:在收集史料的同时,必须扩大眼界,广泛地利用有关辅助科学知识,以民俗乡例证史,以实物碑刻证史,以民间文献(契约文书)证史,这个新途径对开拓我今后的研究方向是很有用的。

  傅先生一再强调的“把活材料与死文字两者结合起来”的研究方法,包括了社会经济史研究者要在心智上和情感上回到历史现场的深刻意涵。事实上,在实地调查中,踏勘史迹,采访耆老,既能搜集到极为丰富的地方文献和民间文书,又可听到大量的有关族源、开村、村际关系、社区内部关系等内容的传说和故事,游神冥想,置身于古人曾经生活与思想过的独特的历史文化氛围之中,常常会产生一种只可意会的文化体验,而这种体验又往往能带来更加接近历史实际和古人情感的新的学术思想。这种意境是未曾做过类似工作的人所难以理解的。正是这种把文献分析与实地调查相结合,“接触社会,认识社会”,“以民俗乡例证史,以实物碑刻证史,以民间文献证史”,努力回到历史现场去的研究方法,使傅衣凌先生成为中国社会经济史学科重要的奠基者之一。

  有意思的是,也是在一九三九年,中国社会经济史学科另一位重要的奠基者梁方仲教授,正在陕甘三省进行为期八个月的农村调查。梁方仲先生时年三十一岁,任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副研究员。梁先生受过严格的经济学和社会学训练,后任中央研究院社会研究所研究员,再任岭南大学经济系主任,而以研究明代赋役制度著名。他研究明代经济史的直接动因,在于要从根本上理解民国时代的农村经济问题,特别是农民田赋负担的问题。他对历史上经济问题的关注,植根于对现代中国农村社会问题的深切关怀之中。在具体的研究实践中,他是“利用地方志资料来研究王朝制度与地方社会的学者中最为成功的一位”(刘志伟《〈梁方仲文集〉导言》),也特别重视民间文献在社会经济史研究中的价值。梁先生在《易知由单的研究》一文中有这样一段话:

  过去中国田赋史的研究,多以正史和政书为限。这些材料,皆成于统治阶级或其代言人之手,当然难以得到实际。比较可用的方法,我以为应当多从地方志、笔记及民间文学如小说平话之类去发掘材料,然后运用正确的立场、观点去处理这些材料,必须于字里行间发现史料的真正意义,还给他们真正的面目。然而这类工作无异沙里淘金,往往费力多而收获少。除了书本上的材料以外还有一类很重要的史料,过去不甚为人所注意。就是与田赋有关的实物证据,如赋役全书,粮册,黄册,鱼鳞图册。奏销册,土地执照,田契,串票,以及各种完粮的收据与凭单都是。本书所要介绍的易知由单,也就是其中之一。

  梁方仲先生一直重视各种公私档案的收集和解读,新近出版的《梁方仲文集》收录有《清代纳户粮米执照与土地契约释文》一文,我们从中获知,一九三六年梁先生在济南一古书店购得清代山东吴姓地主的私家账簿,其中附夹的十一份清代“纳户执照”,成为他数十年后撰写的这篇文章讨论的开始。该文还对广东省中山县翠亨村孙中山故居陈列馆、中国科学院广东省民族研究所、广东省中山图书馆、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中山大学历史系谭彼岸先生收藏的十多份清代土地契约逐一做了详细的解读。梁先生的这份遗稿,本来是要作为附录,收在其不朽的《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一书中的,他力图通过与历代户口、田地、田赋有关的实物票据文书的考释,“为后人指出从这些官方数字出发,逐步深入揭示社会经济事实的一条路径”。

  事实上,在中国近代人文社会科学的奠基时期,在与傅衣凌、梁方仲先生同时代的一批眼界开阔、学识宏博的学者身上,基本上看不到画地为牢的学科偏见。对他们来说,跨学科的综合研究是一个自然的思想过程。以梁方仲先生长期任教的岭南大学和中山大学为例,傅斯年等先生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这里创办语言历史研究所,就倡导历史学、语言学与民俗学、人类学相结合的研究风格,并在研究所中设立人类学组,培养研究生,开展民族学与民俗学的调查研究;顾颉刚、容肇祖、钟敬文等先生开展具有奠基意义的民俗学研究,对民间宗教、民间文献和仪式行为给予高度关注,他们所开展的乡村社会调查,表现了历史学和人类学相结合的研究特色;杨成志、江应梁等先生,以及当时任教于岭南大学的陈序经先生等,还在彝族、傣族、瑶族、水上居民和其他南方不同族群及区域的研究方面,做了许多具有奠基意义的努力。在这些研究中,文献分析与田野调查的结合,表现得和谐而富于创意,并未见后来一些研究者人为制造的那种紧张。

  在这里回顾这些令人难以忘怀的往事,是为了表达一个期望,即希望正在进行的《历史.田野》丛书的编辑和出版,能够成为一个有着深远渊源和深厚积累的学术追求的一部分。丛书所反映的研究取向,应该说是学有所本的。

  丛书的编者和作者们相信,在现阶段要表达一种有方向感的学术追求,最好的方法不是编撰条理系统的教科书,而是要提交具体的有深度的研究作品。他们相信,在现阶段,各种试图从新的角度解释中国传统社会历史的努力,都不应该过分追求具有宏大叙事风格的表面上的系统化,而是要尽量通过区域的、个案的、具体事件的研究表达出对历史整体的理解。他们也清醒地认识到,要达成这样的目的,从一开始就要追求打破画地为牢的学科分类,采取多学科整合的研究取向。应努力把传统中国社会研究中,社会历史学和文化人类学等不同的学术风格结合起来,通过实证的、具体的研究,努力把田野调查和文献分析、历时性研究与结构性分析、国家制度研究与基层社会研究真正有机地结合起来,在情感、心智和理性上都尽量回到历史现场去。在具体的研究中,既要把个案的、区域的研究置于对整体历史的关怀之中,努力注意从中国历史的实际和中国人的意识出发理解传统中国社会历史现象,从不同地区移民、拓殖、身份与族群关系等方面重新审视传统中国社会的国家认同,又从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国家制度和国家观念出发理解具体地域中“地方性知识”与“区域文化”被创造与传播的机制。

  这套丛书最容易引人注目的特点之一,是大量的地方文献、民间文献和口述资料的收集、整理和利用。这样的工作,不仅仅具有在现代化和城市化的历史背景之下,“抢救”物质型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不仅只是具有学术积累的意义。更重要的是,丛书的编者相信,在此基础上,建立并发展起有自己特色的民间与地方文献的解读方法和分析工具,是将中国社会史研究建立于更坚实的学术基础之上,并在国际学术界争取更大话语权的关键环节之一。正如收入这套丛书的许多著作所反映出来的,经过几代学者的不懈努力,已经发展出一套较为系统的解读乡村社会中各种资料的有效方法,包括族谱、契约、碑刻、宗教科仪书、账本、书信和传说等,这种或许可被称为“民间历史文献学”的独具特色、的学问和方法,是传统的历史学家、人类学家或汉学家都没有完全掌握和理解的,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这套丛书的编者一直保持其学术自信心和影响力的最重要基础之一。

  因为这套丛书追求通过区域的、个案的、具体事件的研究表达出对历史整体理解的学术风格,所以有必要就“区域研究”的问题多谈几旬。特别是要就这样的取向,表达某种反省和自我批判的态度。

  近年有关中国传统社会区域研究的论著越来越多,许多年轻的研究者在步入学术之门时,所提交的学位论文,常常是有关区域研究的作品。曾经困扰过上一辈学者的区域研究是否具有“典型性”与“代表性”,区域的“微观”研究是否与“宏观”的通史叙述具有同等价值之类带有历史哲学色彩的问题,基本上不再是影响区域社会研究的思想顾虑。

  窃以为,深化传统中国社会经济区域研究的关键之一,在于新一代的研究者要有把握区域社会发展内在脉络的自觉的学术追求。无庸讳言,时下所见大量的区域研究作品中,具有严格学术史意义上的思想创造的还是凤毛麟角,许多研究成果在学术上的贡献,仍主要限于地方性资料的发现与整理,并在此基础上对某些过去较少为人注意的“地方性知识”的描述。更多的著作,实际上只是几十年来常见的《中国通史》教科书的地方性版本,有一些心怀大志、勤奋刻苦的学者,穷一二十年功夫,最后发现他所做的只不过是一场既有思考和写作框架下的文字填空游戏。传统社会区域研究中,学术创造和思想发明明显薄弱,其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学术从业者追寻历史内在脉络的学术自觉的严重缺失。这套丛书在选录著作的时候,力求尽量避免这样的阙失,但不得不坦言的是,要达致理想的状态,仍需要很长的过程。

  眼下的区域研究论著,除了有一些作品仍旧套用常见的通史教科书写作模式外,还有许多作者热衷于对所谓区域社会历史的“特性”做一些简洁而便于记忆的归纳。这种做法似是而非,偶尔可见作者的聪明,但却谈不上思想创造之贡献,常常是把水越搅越混。对所谓“地方特性”的归纳,一般难免陷于学术上的“假问题”之中。用便于记忆但差不多可到处适用的若干文字符号来表述一个地区的所谓特点,再根据这种不需下苦功夫就能构想出来的分类方式,将丰富的区域历史文献剪裁成支离破碎的片断粘贴上去,这样的做法再泛滥下去,将会使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的整体峦平,继续与国际学术界保持着相当遥远的距离。要理解特定区域的社会经济发展,有贡献的做法不是去归纳“特点”,而应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揭示社会、经济和人的活动的“机制”上面。我们多明白一些在历史上一定的时间和空间条件之下,人们从事经济和社会活动的最基本的行事方式,特别是要办成事时应该遵循的最基本的规矩,我们对这个社会的内在的运行机制,就会多一分“理解之同情”。当然,要达致这样的境界,“回到历史现场”的追求,就不是可有可无的了。

  在传统中国的区域社会研究中,“国家”的存在是研究者无法回避的核心问题之一。在提倡“区域研究”的时候,不少研究者们不假思索地运用“国家一地方”、“全国一区域”、“精英—民众”等一系列二元对立的概念作为分析历史的工具,并实际上赋予了“区域”、“地方”、“民众”某种具有宗教意味的“正统性”意义。对于中国这样一个保存有数千年历史文献,关于历代王朝的典章制度记载相当完备,国家的权力和使用文字的传统深入民间社会,具有极大差异的“地方社会”长期拥有共同的“文化”的国度来说,地方社会的各种活动和组织方式,差不多都可以在儒学的文献中找到其文化上的“根源”,或者在朝廷的典章制度中发现其“合理性”的解释。区域社会的历史脉络,蕴涵于对国家制度和国家“话语”的深刻理解之中。如果忽视国家的存在而奢谈地域社会研究,是难免“隔靴搔痒”或“削足适履”的偏颇的。既然要求研究者在心智上和感情上尽量置身于地域社会实际的历史场景中,具体地体验历史时期地域社会的生活,力图处在同一场景中理解过去,那么,历史文献的考辨、解读和对王朝典章制度的真切了解就是必不可少的。就是对所谓“民间文献”的解读,如果不是置于对王朝典章制度有深刻了解的知识背景之下,也难免会“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也就是说,在具体的研究中,不可把“国家一地方”、“全国一区域”、“精英一民众”之类的分析工具,简单地外化为历史事实和社会关系本身,不可以“贴标签”的方式对人物、事件、现象和制度等做非彼即此的分类。传统中国区域社会研究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努力了解由于漫长的历史文化过程而形成的社会生活的地域性特点,以及不同地区的百姓关于“中国”的正统性观念,如何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通过士大夫阶层的关键性中介,在“国家”与“地方”的长期互动中得以形成和发生变化的。在这个意义上,区域历史的内在脉络可视为国家意识形态在地域社会的各具特色的表达,同样,国家的历史也可以在区域性的社会经济发展中“全息”地展现出来。只有认识了这一点,才可能在认识论意义上明了区域研究的价值所在。

  在追寻区域社会历史的内在脉络时,要特别强调“地点感”和“时间序列”的重要性。在做区域社会历史的叙述时,只要对所引用的资料所描述的地点保持敏锐的感觉,在明晰的“地点感”的基础上,严格按照事件发生的先后序列重建历史的过程,距离历史本身的脉络也就不远了。在谈到地域社会的空间结构与时间序列的关系时,应该注意到,研究者在某一“共时态”中见到的地域社会的相互关系及其特点,反映的不仅仅是特定地域支配关系的“空间结构”,更重要的是要将其视为一个复杂的、互动的、长期的历史过程的“结晶”和“缩影”。“地域空间”实际上“全息”地反映了多重叠合的动态的社会经济变化的“时间历程”。对“地域空间”的历时性的过程和场景的重建与“再现”,常常更有助于对区域社会历史脉络的精妙之处的感悟与理解。

  丛书的另一风格,就是强调文献解读与实地调查的结合。只有参加过田野工作的研究者才能真正理解,独自一人,或与一群来自世界各地、具有不同学科背景的同行,走向历史现场,踏勘史迹,采访耆老,搜集文献与传说,进行具有深度的密集讨论,连接过去与现在,对于引发了兼具历史感与“现场感”的学术思考,具有什么样的意义。置身于历史人物活动和历史事件发生的具体的自然和人文场景之中,切身感受地方的风俗民情,了解传统社会生活中种种复杂的关系,在这样的场景和记忆中阅读文献,自然而然地就加深和改变了对历史记载的理解。在调查中,研究者必须保持一种自觉,即他们在“口述资料”中发现的历史不会比官修的史书更接近“事实真相”,百姓的“历史记忆”表达的常常是他们对现实生活的历史背景的解释,而不是历史事实本身,但在那样的场景之中,常常可以更深刻地理解过去如何被现在创造出来,理解同样也是作为“历史记忆”资料的史书,其真正的意义所在及其各种可能的“转换”。在实地调查中,研究者也可以更深切地理解过去的建构如何用于解释现在,结合实地调查,从不同地区移民、拓殖、身份与族群关系等方面重新审视具体地域中“地方性知识”与“区域文化”被创造与传播的机制,就会发现,许多所谓“地方性知识”都是在用对过去的建构来解释现在的地域政治与社会文化关系。总的说来,通过实地调查与文献解读的结合,更容易发现,在“国家”与“民间”的长期互动中形成的国家的或精英的“话语”背后,百姓日常活动所反映出来的空间观念和地域认同意识,是在实际历史过程中不断变化的。从不局限于行政区划的、网络状的“区域”视角出发,有可能重新解释中国的社会历史。

  编这套丛书,是为了表达一种具有方向感的学术追求。编者强调自己的工作学有所本,同时也相信自己的追求属于一个有上千年历史的史学传统的自然延伸。在大多数情况下,从书的作者们所从事的是一项与个人的情感可以交融在一起的研究,学术传统与个人情感的交融,赋予这样的工作以独特的魅力。但大家对于做学问的目的,还是有着更深沉的思考。他们希望这样的研究,最终对整个中国历史的重新建构或重新理解,会有一些帮助。同时,他们也期望这样的工作可以参与到一个更大的学术共同体的共同关注的问题中去。他们强调学术研究要志存高远,要有理论方面的雄心,要注意从中国历史的实际和中国人的意识出发理解传统中国社会历史现象,在理论分析中注意建立适合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实际情形的方法体系和学术范畴。他们希望在理论假定、研究方法、资料分析和过程重构等多个层次进行有深度的理论探索,特别从理论上探讨建立传统中国区域社会历史新的解释框架的可能性,并由此回应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面对的各种重要问题,力图对人文社会科学学科的整体发展有所贡献。

  几年以前,这套丛书的“始作俑者”之一科大卫教授,在从事华南地域社会研究近三十年之际,写了((告别华南研究)一文,其结尾的两段是这样写的:

  我们不能犯以往古代中国社会史的错误,把中国历史写成是江南的扩大化。只有走出华南研究的范畴,我们才可以把中国历史写成是全中国的历史。

  我就是这样决定,现在是我终结我研究华南的时候。后来的学者可以比我更有条件批评我的华南研究。我倒希望他们不要停在那里.他们必须比我们这一代走更远的路。我们最后的结果也不能是一个限制在中国历史范畴里面的中国史。我们最终的目的是把中国史放到世界史里,让大家对人类的历史有更深的了解。

  参与这套丛书编辑工作的学者,都有相近的心境和期望。

                                                  二OO六年七月十二日于广州康乐园马岗松涛之中